2002年6月22日，那天清晨的醫院冷氣開得再強，也沒我心裡的發抖來得徹底。 胎位不正，被醫師宣布要剖腹生產時，我嘴上裝作鎮定說：「一切為了孩子。」 可心裡早已亂成一團：會不會很痛？孩子會不會有事？我真的準備好了嗎？ 被推進手術室那刻，我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。 那道白得沒有情緒的手術燈，像把所有人情感都照乾淨， 只剩我把滿腔的希望寄託在那道光下。 原本以為，開刀結束就能抱著孩子，像電視上演的那樣幸福。 但沒想到，當我醒來，房裡安靜得像沒發生任何事， 沒人報喜、沒人笑，護士進來時甚至像踩在玻璃上那樣小心翼翼。 媽媽背對著我，聽見我問話，她只丟下一句：「沒事。」就急著出去。 孩子的爸爸後來走進來，眼神閃爍，頭低得像犯錯的孩子， 好久才擠出幾個字：「孩子的狀況……可能不太一樣。」 那一瞬間，我心裡像被雷擊中，炸得什麼都碎了。 我不是害怕孩子長什麼樣子， 而是怕未來那條路，會不會長得看不見盡頭？ 怕自己能撐多久？怕會不會沒有一個人能陪著我走完。 沒多久，醫師自己走進病房， 他輕輕說了：「孩子疑似唐氏症，一週後回診確認。」 那句話像刀子直接劃開我心口， 血嘩啦地流，痛到連呼吸都困難。 在那幾天裡，我真的快撐不住了。 每天夜裡躺在病床上，就覺得自己正往下一直掉、一直掉， 掉到一個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洞， 無論怎麼抓，都抓不到救命的繩子。 我開始怨恨，怨老天為什麼偏偏選中我， 怨為什麼不是別人？ 「憑什麼是我？我到底做錯了什麼？」 這種話我甚至不敢說出口，因為我知道聽起來自私又殘忍， 但我真的承受不了啊。 後來，你爸爸說要幫孩子報戶口，問：「要取什麼名字？」 我看著熟睡的你，小小的臉皺成一團， 心裡只剩一個念頭： 「只要他能平安健康就好。」 所以我說：「叫仁安吧。」 可偏偏，這名字像是一種諷刺， 因為你的人生從來就不會簡單平安。 每次叫你的名字，就像提醒我自己： 我們所要面對的，不是故事裡幸福圓滿的結尾， 而是一條未知、顛簸、充滿試煉的路。 很多人說：「你很堅強。」 可是他們都不知道，我其實已經 痛到快要裂開， 心裡的牆面已經滿是裂縫。 我只想跟老天說： 「如果能重來，你可不可以放過我？放過我的孩子？」 可我還是抓著你，因為你是我的。 哪怕這世界多殘酷， 媽媽也還是願意愛你，哪怕在崩潰邊緣。